当代中外史学潮流中,最有生气活力的发展方向之一便是全球史学。全球史学者刘文明认为,“到20世纪与21世纪之交,全球史无论作为一种历史研究方法还是作为一个历史学分支领域,开始被许多国家的历史学者所接受,由此成为一种世界性的史学潮流”。
整体宏大的历史叙事风格
全球史兴起于20世纪60年代,以威廉·麦克尼尔的《西方的兴起》的出版为主要标志。2000年的国际历史科学大会把全球史作为一个主题列入大会议程,全球史研究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。全球史的史学史不长,在不长的时间里,全球史研究取得如此显著的成就,得到学术界广泛关注,大概只有后现代历史潮流可以与之相提并论。全球史学与后现代史学基本上都是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兴起的,是同一时代涌现出来的两股史学潮流。它们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指向,就是对体现西方中心主义的历史学的批判和反抗,超越或破除西方中心论是它们的共同诉求。只是后现代史学侧重解构史学的现代性,史学建设能力稍显不足。而全球史学重在建构,这是它的突出优点。
1616年,南太平洋岛屿居民与荷兰探险者发生冲突。图片来源:东方IC
全球史研究初兴之时,着眼于整体、宏大的历史叙事,与中国世界史的传统叙事方式具有共通之处。所以,初期的全球史学主要作品,无论是麦克尼尔的《西方的兴起》,还是斯塔夫里阿诺斯的《全球通史》,都因为叙述世界历史的宏大进程而受到中国读者的广泛欢迎。在美国,全球史就是世界史,这对中国学者来说是非常熟悉的历史主题。20世纪八九十年代,中国的世界历史学界正在努力阐释世界历史“横向发展”的理论和历史内容。全球史着重历史上的全球联系,正好契合中国的需要。与此同时,全球史从一开始就旗帜鲜明地反对欧洲中心论,站在“月球上看世界”,也符合中国史学一贯旗帜鲜明反对西方中心主义的立场。
全球化趋势快速形成和发展,无疑成为全球史流行最为重要的时代背景。20世纪八九十年代,全球化迅猛发展,时空压缩,人们切实感受到了全球化带来的影响。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,产生了对全球史的需要,人们想了解全球进程是怎么开始、何时开始、如何发展到今天,以及全球化对于世界意味着什么、全球化的前景如何,等等。这需要从历史中来寻求答案,客观上触发了更多的历史学家做全球史研究,为社会提供历史知识产品。的确,全球史学产品随着全球化推进而不断涌现。其中,一些曾经在世界历史上流行的商品,比如香料、咖啡、茶叶、瓷器、丝绸、白银、棉花和棉纺织品等,成为全球史研究的重要题材。历史上的人口迁徙、物种交流、疾病传播、文化和思想观念的扩散,也是全球交流的重要内容,这些历史题材适合用全球史学者提倡的交流、联系和互动的研究方式来研究,从而格外受到关注。
新文化史和微观史研究的流行
全球史研究兴起和发展,还有一个重要的推动力量就是新文化史和微观史研究的流行。小事件、小人物和小地方在全球视野下获得了新的史学价值,只要把研究对象放在全球视野下来观察,微观对象的意义就可以得到放大而确认,比如12世纪前后的意大利城市巴勒莫具有全球城市的地位;胡椒或土豆,一如茶叶和纺织品等商品,都有各自的全球史;以餐馆为题材的全球史也出于专业历史学家之手;像美国《独立宣言》这样具有世界意义的重要文献,它在全世界的流动和传播,本身就是一个值得关注的题目。实际上,除了具体的人或物,观念、概念、思想的全球流动也在全球史的视野里,现代的时间观念的全球传播、启蒙思想的流动和扩散,所有可以跨区域传播的思想观念,都有全球史学意义上的历史和价值。但全球微观史研究不应该是对新文化史的简单模仿或移植。微观史研究与全球史研究一样,主要是历史研究的一种视角和方法,它们可以互鉴,但全球微观史研究要防止琐碎化。
全球史研究的碎片化和微小化
过去二三十年全球史学狂飙突进,让人们认识到全球史学广阔的发展空间,但也使人们看到了全球史学的限度。当全球史从以突破欧洲中心论为目标而采取的研究视角和方法,到全球史成为一个研究对象,特别是当研究视野、方法和对象交合在一起时,任何一个历史研究主题都可以在全球史的名义下推行,这就出现了泛全球史的倾向。不过,这种倾向倒是提醒我们全球史研究的限度,全球史学应该有自己的空间。
与全球史泛化一样,我们还要注意全球史研究的碎片化和微小化。全球史研究从细微处入手,根据小人物、小事物观察全球意义上的动态进程,不失为一种好方法。在这方面,《棉花帝国》是一部经典的全球史微观作品,充分体现了作者对具体事物的意义的理解和把握能力。新文化史和微观史研究对史学的影响较大,全球史研究中已经出现了大量微观研究作品,诸如历史上的瓷器、砂糖、胡椒、棉花、土豆等,都有全球史性质的研究,但全球微观史研究要防止琐碎化。全球史研究应该保持站在“月球上看世界”的气度,尽管这不能保证纯粹客观中立,但至少可以避免琐碎,不会被“全球视野下”的细枝末节所绑架。
总的看来,全球史学的影响在不长的时间里迅速提升和扩大,几乎得到了从天时地利到人和等各种有利因素的推动和加持:宏大视野、整体史观、超越民族国家史的高度、破解西方中心主义的目标、侧重交流和互动的方法,以及叙事的风格,都有助于全球史学的壮大。在中国历史学的情境里,全球史研究的接受度较高有它的道理。然而,全球史学的高光时刻才刚开始。随着全球化的进一步发展,尤其是中国倡导文明交流互鉴,以及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,中国全球史研究迎来了新机遇,顺势而为必然有更大的发展。
作者系南开大学世界近现代史研究中心研究员
来源:中国社会科学报
责任编辑:于世华
新媒体编辑:张雨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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