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漂泊的人 被天涯所累的人
你要保护好体内古老的铜镜
我们在暗处 它在明处
当你试图解下某些渴意
它正好映见门前的井水”
读到这一段时,内心里有一个地方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。
这是矿工诗人陈年喜的散文集《一地霜白》中的一首诗。
在网络上零星读过一些他的诗,每读一句,仿佛就有一把钝刀插进心口,有着迟缓的疼。
如果说,诗歌里带着诗人的隐忍和克制,以及云缭雾绕的生活场景,那么他的散文里则带着奔赴苦难生活的决绝、对生活本质的思考以及微小事物和边缘人物的悲悯。
生活对于他来说是苦难深重的,也许是因为他那过于苦焦的故乡输送给他的也是苦涩,他的一生,最真切的记忆是饥饿,是东奔西走的忙碌。
读他的文章,却看不到对苦难的控诉。就像他写读北岛的《城门开》时说:没有控诉,没有泛情,只有娓娓道来……
余华的《活着》里有这样段话:“永远不要相信苦难是值得的。苦难就是苦难,苦难不会带来成功,苦难不值得追求。磨练意志是因为苦难无法躲避开。”
苦难不值得歌颂,但希望永远值得被追捧。
每个人来到世上都有必然的使命,除了往前走,我们没有理由逃避。
一篇篇读下去,思绪一次次飞远。他的经历里有着我的父亲的足迹,那些被孤独啃噬着的夜晚也曾经袭击过每一个背井离乡,在矿洞里寻找生计的男人。
然而,他又是细腻的、温情的。他看得见粗粝生活之外的那些柔软物质,矿洞口上的荞麦花、山地里的茵陈,还有那个叫做苦荞的女子……
这不像是一个被生活无数次击打的男人写下的文字。
被炮声震聋的右耳、被矿洞粉尘阻塞的肺部、被生活追赶着走遍天南地北的矿山的脚步。似乎,这所有的一切都应该让他的内心长出一根很针刺,以求在这兵荒马乱的尘世里自保。
然而,我没有读到控诉。只有美好和温暖。还有哲人一样的思索。
我一次次用铅笔划出那些触动心弦的语句,并小心翼翼的折出一角,以期在日后的翻阅中不断找出一些新的力量和温暖。
村里的几个年长的哥哥都因为尘肺病提前走了,这个患了尘肺病的诗人又让人生出了一份遥远的牵挂。他一生奔忙,只有文学照亮那些孤寂的生活。
文学,对于我们这些连生活都无法保证的人来说,实在是一个过于奢侈的梦想。但生活除了身体力行的奋斗以外,心灵也应该有一盏属于自己的灯盏,时时照亮灰暗的征途。
就像他在自序中所写: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写作,我也没有答案。就像一个人走在路上,会突然失声笑起来;或者在夜深人静时,会突然用被子裹住头,泪流满面。
这种感觉,我懂。